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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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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明珂有些動容,既然已經決定隨她回家,她沒再糾結,利落地答應好。

武英侯話不多,但親自將她領向她來時坐的馬車。一直在她們二人身後沒有說話的沈南星快步走到褚明珂身側,溫聲告訴她:“我過幾日去找你。”

褚明珂下意識地扯住沈南星的衣袖,烏溜溜的眸子裏滿是不解:“師兄不是說好陪我的麽?”

武英侯的眸光落在褚明珂的手上,蛾眉微蹙。

褚明珂滿腦子都是沈南星突然變卦一事,絲毫沒有留意到她的不悅,沈南星卻註意到了。他看了武英侯一眼,客氣道:“請容我與明珂說幾句話。”

武英侯目含警告,看著褚明珂的後腦勺,無聲頷首。

沈南星將褚明珂拉到一旁,輕聲道:“今日是除夕,闔家團圓的日子,你們母女難得團聚,我一個外人在場不太合適,等過了這幾日,我就去找你。”

褚明珂意識到,師兄突然改變主意,定是與武英侯與他說了什麽,她看向武英侯的方向,拔高了聲音:“師兄不是外人。”

沈南星心裏感動,姑娘能為了他在武英侯面前力爭,可為了今後能長長久久、安安穩穩地在一起,他不希望姑娘與她母親起沖突,不能僅憑感情用事。

沈南星壓下心底的情緒,扯起嘴角,用輕松的語氣說:“按隨國的規矩,我只是個尚未與你成親的準女婿,還沒有資格陪你們過除夕。若我今日非要跟過去,只能當個贅婿了,還是說明珂急著讓我今日就入贅?”

師兄笑話她,褚明珂頓時好不自在,誰讓他入贅了,瞪他一眼,垂眸,嗓音軟軟的,似在撒嬌:“我知道了師兄,我等你,你……你早點過來。”她也想與師兄親事圓滿吶。

說完,頂著一張紅透了的臉登上馬車。

武英侯不知兩人說了什麽,只見女兒嬌若桃花,唇角還掛著笑,知道他按照約定沒有亂說話。

武英侯深深看了眼沈南星後登車,帶著人揚長而去。

出乎褚眀珂意料的,她們回的既不是武威侯府,也不是長公主府,而是裴府。

見褚眀珂盯著裴府門楣上大大的兩個“裴府”二字出神,武威侯在身側波瀾不驚地開口:“世間再無武威侯,只有裴夫人與大長公主,你便是我們裴家唯一的女兒,裴錦心。”

原來她還有一個名字,裴錦心。

不等褚眀珂有太多情緒,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從門內走出,親昵地同大長公主打招呼:“姑母。”

褚眀珂望著與大長公主有著同款鳳目的男子,猜測這是哪位王爺或皇子,卻聽大長公主蹙眉:“你不在皇宮裏待著,跑到這裏來做什麽?”又見褚眀珂滿臉疑惑地望著來人,面色平靜地向她介紹:“這是你皇帝表哥。”

褚眀珂呆在原地,隨國皇帝跑來這裏與她們一起過除夕?

虞煦知曉自家姑母天塌下來不動聲色的性子,瞧著兩人間偌大的一條鴻溝,體諒小姑娘初到陌生地方的不安與局促,沖褚明珂綻出笑容,露出一口白牙:“表妹好,先進屋吧。”

褚眀珂想起應該給他行個禮。

虞煦先一步虛扶住她:“表妹不必多禮,一家人不講這些。”

離了皇宮,虞煦變成從前那個與大長公主最親近的人,他扶住大長公主往裏走,同時向她認真解釋:“姑母不必擔心我出宮的事,我只在今日休息一天,明日起會繼續為休朝後的覆朝做準備,不耽誤正事。見過我真面目的人不多,如今就算被人看見,也不會有人知道是我,不必擔心我的安全。”

說完,回頭褚明珂微笑著示意褚明珂跟上。

入了府後,大長公主帶褚明珂去拜祭她從未謀面的父親,望著靈位上裴世炎三個字,褚明珂心底生出異樣的感覺,陌生卻又覺得有些什麽紐帶悄無聲息地連上,但她沒有太激動。

一轉眼,卻見大長公主眸光閃動,緊抿的唇在顫動著。再看時,大長公主恢覆了清明,溫柔地看著靈位的方向,仿佛前頭站著她心愛的人,褚明珂聽出她聲音裏的哽咽,她說:“我把女兒帶回來了,她被照顧得很好,你安息吧。”

說完,她微微仰頭,眼淚從腮邊無聲滑落。一直跟著服侍的青檸見大長公主如此,紅了眼眶,捂著嘴落淚不敢發出聲音。

褚明珂想起師兄調查過的大長公主的這一生,母親早逝,身為公主卻不受寵,幼時與兄長在吃人的皇宮裏相依為命,好不容易苦盡甘來,覓得良人,沒過幾年幸福日子又遭大難,往後近二十年戰戰兢兢、如履薄冰。唯一的女兒不敢見,怕連累她,全靠覆仇的信念支撐著。

也不怪她寡言冷淡,不懂表達溫情了。這樣的母親令她心疼,不知不覺,淚盈了滿臉。

虞煦見母女倆各自傷心著,難得團圓,卻互相不理睬,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。吩咐了青檸照顧大長公主,帶了褚明珂出去。

出了祠堂,虞煦給褚明珂解釋:“姑母不是不理你,她只是不太懂得表達。”

褚明珂垂著頭,掏出帕子擦眼淚,聲音裏帶了鼻音:“我知道的,師兄都告訴我了。”

虞煦好奇褚明珂除了初見他時有些驚訝,之後似乎忘了他是個皇帝,言語間大方自然,仿佛只當他是個普通親戚,不禁好奇:“你就這樣跟我出來,不怕我坑你?”

褚明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,將帕子收起,不慌不忙地開口:“師兄說您是聰明人,你不會害我。”

褚明珂說的是實話,虞煦潛入京都後,私下約沈南星見過一面,兩人就隨國與梁國的戰事,以及大盛那邊的情況聊了不少。

沈南星心知這對表兄妹遲早會見面,將見面後的結論告訴了她。

虞煦聞言神色一哽,這算什麽評價。沈南星猜到了,姑母對表妹有愧疚心裏,想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呵護著,不會輕易讓她再回大盛。

沈南星為了能抱得美人歸,也是夠拼的,話裏話外拿條件誘自己助他。

更有意思的是,照他的態度與小姑娘張口閉口都是師兄的情況來看,這兩人倒是很相信彼此。

有多信任,他也很想知道。

虞煦看了看時辰,對已經收拾妥當的褚明珂說道:“還有些時間,我帶你去個地方。”

褚明珂心裏想,大長公主難得失態,需要些時間釋放情緒與平覆心情,她此時過去並不妥當。

而虞煦在裴府如入自家院子般自然,他們倆是真正的姑侄情深,由他領著自己四處看看也好。

兩人很快來到一處幽靜的院落,虞煦示意給他行禮的仆從起身,不緊不慢地同褚明珂介紹:“這是姑母與姑父婚後住的院子,姑父去後,此地成了裴府裏的禁地,世人皆以為姑母怕睹物思人才不讓人靠近,其實這裏面藏著她的秘密。”

虞煦引她:“你進去看看。”

褚明珂一來相信沈南星的判斷,又見仆從們見到他們二人來此地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,想來大長公主不介意他們來此,於是提起裙擺走進去。

東邊的正房內,木質的衣架上,掛著年輕男女的同色衣衫,料子舊了,款式也有些老,靜靜地交疊在一起。對著窗的書案上,翻了一半都兵書攤開著,紙張泛著黃;書案另一頭,擦得鋥亮的劍,似乎是想被出門了的男主人再次提起,泛著冷冷的光。

床榻上兩只繡著並蒂蓮的枕頭無聲地躺著,褚明珂的鼻間湧起一陣陣酸,有的人再也回不來了。

劍鞘旁躺著只上了年頭的撥浪鼓,褚明珂好奇地拿起轉了下,寂靜的屋子裏想起清脆的聲響,響聲越過窗下的紅色小木馬上,飛出窗外。

褚明珂感慨萬千,父親去世前並不知道她已經到來,裴府自她以後沒有孩子出生,這是母親在想念她時準備的,思及此,淚盈滿了長睫。

褚明珂低頭拭淚,虞煦引她去西邊的房間。

這是一間布置得精巧的女子的閨房,女子所用之物應有盡有,最引她註意的,是屋內並排陳列的四個櫃子。

褚明珂好奇,虞煦告訴她可以打開。

褚明珂挑了最左邊那個打開,黃花梨制成的櫃子裏,整整齊齊擺放著的女嬰所用之物,從頭到腳應有盡有。褚明珂拿起一件嬰兒貼身穿的小衣服,料子因為上了年頭不再柔軟,針腳仍然看得清楚,深一腳淺一腳的,繡娘的手藝似乎不太行。

褚明珂心底的弦被人彈了下,有些崩不住,顧不上虞煦在場,淚眼朦朧地看向他。

虞煦的神情也很克制,對上褚明珂詢問的目光,認真地告訴她:"櫃子裏的這些,都是姑母親手為你縫制的,從你滿月到成年,姑母估摸著你的身量做的,從頭到腳,一個季節兩身……她這些年去不了別的地方,靠這些打發時光。"

褚明珂捂住臉泣不成聲,虞煦默默退到院中。

屋裏沒了旁人,褚明珂不再克制情緒,盡情宣洩出來。

她小的時候幾乎是抱著藥罐子長大,虛弱不堪的時候總是羨慕別的孩子有娘親陪,摔倒了也有娘親吹吹,她卻連娘親的面都沒見過。

她聽大人說去世後的親人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,病得厲害的時候求爹爹,您別留我了,我去見娘親也挺好的。

爹爹含著淚告訴她,明珂乖,明珂要堅強,明珂會好起來的。她實在難受得不行了,拒絕吃藥哭著喊著要見娘親,爹爹罕見地發了脾氣,告訴她娘親生下她不容易,小小年紀去見她的話娘親會傷心難過的。

她不想娘親傷心,也舍不得爹爹孤孤單單一個人,閉著眼睛喝下那苦到骨子裏的藥。

幾個月前她才知道娘親並沒有死,而是為了覆仇大業將她拋下,雖然她有苦衷,也情有可原,但也清楚,她們母女大概就這樣了,互相體諒,但沒有感情,無人時想想,年幼時對她的那些想念也甚是可笑。

直到看見那間閨房,那一身身衣裳,那越發精湛的繡工……她才知道母親對她的感情一直都在的,只是母親沒有機會表達,她也沒有機會發現。

直到屋內的哭泣聲漸漸止了,虞煦罕見地仍在糾結,他這一劑藥是不是下得太猛了,應該找個更好的機會慢慢來的。

卻聽見房門口俏生生出現一道身影,眼眶仍舊是紅腫著,目光卻很清明:“我的丫鬟在哪裏,你幫我派人將她叫來。”

虞煦驚訝,小妮子終於不哭了,可她這使喚人也太熟練了吧,他乃隨國堂堂大將軍……不,堂堂皇帝,她平日裏也這樣使喚沈南星嗎?

視線落在姑娘腫成桃子的眼睛上,虞煦心道罷了,不與哭哭啼啼的小妮子計較,喚來附近的丫鬟,讓她去請蘇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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